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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行山的承诺
2017-11-13 浏览量:1054太行山北高南低,形势险峻,自古就是太行山人的交通要道。
远处,一座座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。葱葱郁郁的树木,蜿蜒曲折的山径,缥纱的云朵,像是大师信手涂鸦的淡墨山水。这里山连着天,水连着山,山光水色,融为一体。
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亭子。坐在亭子里看一泻千里的黄河,那该会产生怎样的心境?走近,才注意到,有个老者拄着拐仗,端坐在亭子里,望着奔腾不息,浊浪滚滚的黄河水,黯然无语。我上前和他攀谈,老者爱理不理的,显然是不在意我的存在,或许他是想我无法懂他的世界吧。我欲转身离去,老者忽然叫住了我。
“等——等,年轻人,对不起。”
我扭过头,发现老者朝我颤抖地挥着手,老泪纵横。老者说,他是在祭奠死去的战友们。
故事总是要回到多年以前,才能找到回忆的线索。那时,他还很小,只记得那天光着小脚丫,穿着破衣裳,哧溜爬到榆树上,摘了一把榆钱儿。妹妹拎着菜篮子,将他扔下的榆钱儿拾进去。兄妹俩高高兴兴地回到家。母亲洗了洗榆钱儿,撒些白面,蒸了一锅菜疙瘩。然而,当他刚把香喷喷的菜疙瘩送进嘴里时,日寇进村了。那些坏家伙扑鸡捉羊,烧杀抢掠,无所不恶。村里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,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,抢来往高处一抛,拿刺刀狠狠地刺进去。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地的瞬间,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。日寇将那位母亲拖进屋子,屋外的鬼子们排成队急不可耐。不用多说,你可以想象发生什么事了。那群比兽更饥饿的豺狼虎豹,不仅轮奸了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,将她活活折磨死,末了,拿着凶器将她的下身戳个稀巴烂,惨不忍睹。家破人亡迫使见证过死亡的村里孩子过早地走向了成熟。他们义无反顾地拿起刀枪走上了刀光剑影的战场。他始终无法忘记父亲牵牛时被日寇投入燃烧的烈火中的情景。
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。
1939年6月6日凌晨,日军数十门山野炮射出的一道道弧线,无情地撕碎了月色朦胧的夜空。古老的山峰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摇摇欲坠......
他所在的177师在日军发起的扫荡攻势中,顽强阻击,仍然非常被动。面对越来越小的包围圈,他们最终被日军逼到了黄河岸边。领头的将军已然将生死抛之度外,威风凛凛、气宇轩昂。他大声喊道,日本鬼子欺负到家门口了,咱该怎么办?那时,新兵有一千多人,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娃娃。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面对战争却已饱经沧桑。驱逐日寇,血战到底!娃娃们热血沸腾,吼声雷动。他们的家园被日寇蹂躏,就如同亲人被欺凌。家园对他们的影响毋庸置疑。家园的氛围曾经为他们提供了宁静与祥和的成长背景,同时也提供了热情和激昂的源泉,而他们势必靠自己的力量捍卫家园。他们立誓把日寇赶走。黄河在怒吼、咆哮,他们也在怒吼、咆哮。
娃娃们在黄河滩上与日军舍命拼杀,血迹斑斑。牺牲了二百多名弟兄后,有八百多人被逼上了河岸边一百八十多米高的悬崖,三面环山,连崖壁立。他们站在高高的悬崖上,面对奔腾咆哮的黄河,背对张牙舞爪的鬼子,深情地凝视着黄河对岸。其中有个战士的一条胳膊被敌人生生砍断,地上流了一滩血。
老者拖着疲惫的步伐,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,指着一个角落告诉我,当年,将士们就是从这里纵身跳下黄河。他透过迷蒙的泪眼,抽抽噎噎:“还有那个军旗手......他......”
我默默地递给老者一支烟,军旗手的形象在他的讲述中逐渐清晰和高大起来。
他高擎着被枪弹撕裂的军旗,高傲地眺望远方。军旗依然迎风飘扬,不曾低下高贵的头颅。军旗在军旗手的心里依然神圣。他唱起了秦腔《金沙滩》中的两句: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,好男儿为国家何惧生死!他仰天大笑,笑声穿透天穹。日军们被震住了,一时未反应过来。他走上前,将那杆军旗从一个日军的后背戳进去,穿透前胸。他在奋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。
几乎在八百壮士投河的同时,在相距十余里的悬崖上,又有二百多名士兵高呼着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”,昂道挺胸,迈开大步,相继投河。抗日则生,不抗日则死,抗日救国,已成为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。多么伟大的壮士啊!他们为了民族解放事业,克服重重艰难险阻,抛头颅,洒热血,前仆后继。老者的述说不知不觉打湿了我的双眼……
望着老者,我心中暗自耸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。是呵,当我们在指责日本在教科书里篡改历史的同时,更应该让孩子们尊重那一段血与火交织的硝烟岁月。未来的日子里,我一定将老者讲给我的故事,也讲给我的孩子,虽然他们的生命无法还原历史的记忆,但我想,之于历史,之于太行山,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承诺!
让我们记住官兵们用鲜血和生命谱写的抗日救亡的壮歌吧。
老者拄着拐仗,慢腾腾地向山路走去。我伫立在亭子里,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。我虽不是军人,但我是军人的后代。我举起手,在太行山下,向着一个被历史压弯了腰的老者致礼。身边的黄河水一如当年浩浩荡荡向着大海奔流而去,没有漫无目的地徘徊。那些浸在血与泪里的往事,成了一个老者与一个年轻人的追忆。当我迈开步,准备追赶老者时,耳边响起了朱德总司令写的诗《出太行》:群峰壁立太行头,天险黄河一望收。两岸烽烟红似火,此行当可慰同仇。
那是老者在念诵。
太行山上,落叶纷纷,仿佛是大自然在履行自己的承诺。我身处落叶雨中,猛地一惊,这是将士们的灵魂在天地间的祷告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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